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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园新星(176期)|高正扬:科幻是未来史的书写
高正扬
笔名一染,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历史与政治学专业,曾获第四届星火杯短篇赛道三等奖(《半个母亲》)、第一届星痕杯三等奖(《日殇》)、第一届钝评奖三等奖。
高校科幻: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科幻的?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开始进行科幻作品创作?高正扬:最早应该是小学一年级玩的赛尔号吧(不失为一种科幻)。正经的启蒙作是三年级看的《海底两万里》《神秘岛》,那时应该有很多小孩跟我一样,因为学校的世界文学名著书单而很早认识了凡尔纳。写科幻其实没有很特别的契机。第一篇科幻小说《日殇》源自一个“文手挑战”,题目是用海子的诗“你来人间一趟,你要看看太阳”为文章开头,于是我写了一则关于人造太阳的故事。对我来说,科幻创作既承载对未来的想象,也寄予对当下的思考。只要这些反思与畅想依然存在,大概科幻小说就会一直写下去。高校科幻:除了科幻创作,您还有哪些兴趣爱好吗?它们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帮助吗?高正扬:爱好主要有三项:模拟联合国、摄影、求知。其一,模拟联合国。在模联活动中,参与者需要将自己代入外交官的角色,同时又要有跳出身份限定的全局性思考,我认为这与写作在某些方面也是相似的。作者需要共情才能写出鲜活的人物,但又要把自己和自己笔下的人物作出区分,过度沉浸不仅耗损感情,也伤害作品。其二,摄影。曾学过几年美术,后来中断了,但我仍想创造属于自己的画面,于是选择了摄影。科幻小说的一大难点是如何用白纸黑字让读者“看见”陌生的世界;我认为要写出有画面感的文字,作者首先需要对文字背后的视效有所构想,摄影在视觉想象的构建上给了我很大帮助。其三,求知。我很喜欢了解不同领域的有趣知识,以及观察某些耐人寻味的社会现象。反映到创作上,大概就是我写的东西总会“缝合”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,主题比较多元。我也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带给读者一种跨学科的思维碰撞,一种别致的思想体验。高校科幻:您的笔名“一染”听起来挺特别的,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?高正扬:小时候学国画,很喜欢洗笔,因为浓墨浸入清水瞬间化开的样子很美。“一染”就是那样的画面——墨汁在水里绽开一朵流动的昙花,转瞬即逝,是独属于一人的诗意。高校科幻:您的小说《半个母亲》荣获第四届星火杯三等奖,想必创作过程不是一帆风顺吧,可以分享一下写作中的灵感来源和遇到的困难吗?高正扬:《半个母亲》的灵感来源挺多样的,其中比较重要的是两本书:《看不见的女人》《为何家会伤人》。《看不见的女人》讨论了家庭主妇的处境,指出技术进步能够一定程度上解放女性,但家务劳动和抚育责任的重担仍然压迫着主妇群体。《为何家会伤人》则提出,家庭成员间的“爱”尽管无恶意,但由于缺乏换位思考,也会造成伤害。这样,一个解决方案似乎呼之欲出:让绝对无私的机器人来承担家务、生育和爱的职能。但这个方案可能会带来新的问题——这就是《半个母亲》所讨论的内容。在创作时遇到的困难主要是角色塑造。这部短篇只有三个主要角色,因此我希望她们都能有较为立体的形象,这样才能撑起一个富有张力、引人深思的故事。江姨的爱最为突出,但她太过完美,这份完美拉开了她与人类的距离;徐漪自私地渴望无条件的爱,挑剔着徐晓晓的不完美,却也一直关切着她;徐晓晓想用金钱换取自由,潇洒一生,但也不愿放弃“母亲”的身份认同。不过从结果来看,小说的角色塑造还存在较明显的问题。例如在收到的反馈中,有人认为徐晓晓的形象很丰满,也有人认为她很扁平。这是我需要继续反思与改进的。高校科幻:您想通过《半个母亲》中的AI江姨,徐晓晓,漪漪的故事向读者们表达什么呢?高正扬:想表达的大致可分为正面和负面两个方向。其一,技术进步能为性别平等问题提供新的解决思路。生育和抚养问题是当代女性主义的重点话题,从宏观角度,人类族群的可持续发展需要新生人口,但从微观角度,生养孩子对女性健康、经济状况、社会地位的负面影响不容忽视。而搭载情感模拟程序的“抚育机器人”,通过从生到养的一条龙服务,可能为女性带来前所未有的解放。其二,技术进步也迫使我们重估家庭伦理和情感关系。“母亲”“子女”这些延续千年的身份观念,会不会在未来被质疑与消解?在人与非人混合的新型家庭结构中,应如何建构成员的信任感与身份认同?对仿真人的情感能与对人的情感等同吗?如果AI能提供“完美”的情感体验,人类伴侣的价值与不可替代性从何体现?这些疑问在小说中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,也是希望能引发读者的思考,寻找属于每个人自己的答案。高校科幻:您认为如果AI智能拥有自我意识好吗?为什么?高正扬:我认为AI具有完全的自我意识绝对是坏事,但它可以发展出一种“受限的自我意识”,在能力上相当广阔,但对人类俯首听命(也即止步于近似强人工智能)。说到底,AI一旦真正具有自我意识,人的唯一主体性就丧失了,AI不再是工具,它们所创造的辉煌成果也就变成了AI自己的成就。那时,人类还会剩下什么呢?高校科幻:现在您的科幻小说保持在一个什么样的节奏上?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创作计划吗?高正扬:近期除了3周一次的练笔之外,大概1-2个月一部1w字左右的短篇,总体上希望自己多些时间阅读、思考和打磨作品。接下来一年,打算把之前搭建的一些世界观拿出来写短篇/中篇,比如吞食兽、大明蒸汽朋克、半人基因工程。然后在筹划写一部10-20万字的长篇,可能是科幻或校园文。高校科幻:据我所知您是历史与政治学专业的学生,平时学业繁忙,请问你是如何平衡学习生活与科幻创作的呢?高正扬:最直接的路径应该就是少写一点……然后为了调节时间,我可能会牺牲一部分学工、社交和娱乐活动来进行创作,尽量不影响专业学习的时长。不过事实上,我暂时没有感受到两者特别明显的矛盾。历史与政治学是相当广阔的学科,能启发人对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进行思考,新的点子往往就是日常学习的过程中自然产生的。高校科幻:所学专业对于您的创作有什么帮助吗?高正扬:主要体现在知识基础、思想工具、共情能力、文字功底四个方面。其一,知识基础。历史学涉及各个时代、各个地区的基本情况,而政治学则对特定时空的社会进行结构性分析。这不仅让我能更自由地设置故事的时空背景,而且让我在构思小说中的社会制度、国际关系、民族文化时能找到较好的参考资料。其二,思想工具。历史社科的研究方法和政治哲学的思想路径,对透视社会现象、探究本质具有自然优势。例如,《三体》中的“黑暗森林”与霍布斯的“自然状态”极为相似。被很多科幻作品所引用的“缸中之脑”,其源头也可追溯到柏拉图的“洞穴理论”。了解这些,能更好地理解科幻中看似天马行空的想象的现实源流。其三,共情能力。通过透视不同时空语境下人们的生活、思想、精神、欲望,一种广泛的共情得以建立。对科幻创作而言,这种共情成为联结假想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纽带,让彼方的人们打动此岸的人们。其四,文字功底。文科专业的日常训练需要大量写作,且要求文字精准、简练、深刻。这对提升文笔无疑是很大的帮助。高校科幻:最后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吗?高正扬:这几年,“中国特色科幻”似乎是个很热门的提法,评论者们热衷于指出“中国式科幻”在哪些方面对“西方式科幻”形成了突破与超越,并呼吁发展“中国特色科幻产业”。注入中国文化思想内涵的科幻作品的确有其独特魅力,但“特色”不该成为额外的限制,让本该凸显自由的科幻创作画地为牢;且“特色”提法的滥用,已经在部分读者中间形成了二元对立的思想,似乎作品只要没有体现出“中国特色”就是落入了“西方思维”的窠臼。客观来看,尽管出现了一些在国际上也广受赞誉的优秀作品,中国科幻产业在总体上仍与欧美有相当的差距,在某些细分领域的作品更是近乎空白,我们还远没有到可以志得意满的地步。现阶段,我们还是应该秉持开放包容的心态,积极学习世界各地的优秀科幻作品与文化,拓宽中国科幻发展的可能性。真正能取得世界范围认可的佳作,不是依靠刻意雕琢与输出,而是通过书写全人类共通的文化与命运,寄予对人性、社会、文明更加本真的思考。最后,祝大家无论在何时仰望夜空,都能永远被漫天的星辰所感动。
科幻,奇妙世界的窗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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